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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出阳关有故人

1999-04-26 来源:光明日报 小乌 我有话说

近日去看望常沙娜先生,一如往常,爱花的先生家中客厅的桌子上终年摆放着的还是那个季节最美丽的鲜花,常沙娜先生也还是用她的糖果和清茶招待客人,只是沙发的角落上多了一套《常书鸿、吕斯百绘画作品集》,看那摆放着的样子,应该是时常有人翻动才是。

关于这本集子,常沙娜先生笑说它们是一对孪生姐妹。

吕斯百是我国早期留法的著名油画家和艺术教育家。回国后曾在南京中央大学任教,任徐悲鸿先生的助手,1950年赴兰州工作,是我国西北美术教育的奠基者之一。吕斯百夫妇是常家的世交,常沙娜先生自出身以来就一直称他们为“吕爸爸”和“吕妈妈”。

1927年常沙娜先生的父亲常书鸿在法国里昂国立美术专科学校与吕斯百相识,当时他们都在师从于窦古特教授学习绘画,1931年他们又都以优异的成绩先后被派往巴黎高等美术学校继续深造,在那里两人成为同学,一起在法国著名的新古典主义画家劳朗斯的工作室学画,同时还有在此学习雕塑的王临乙。常沙娜先生说,在她的记忆中,吕、王二位是家中的常客,她在幼年常与他们戏耍。常沙娜先生告诉我,她的名字也是吕斯百起的,她讲:“听父亲说,1931年在我未出世时,他们就共同商议给我取名字了,父亲提出要取一个能纪念里昂出生地的名字,吕爸爸就建议以里昂的两条河名取名。在法国里昂有两条河,一条叫LERHONE(音罗那,阳性),另一条叫LASAONE(音塞那,阴性),吕爸爸说,如果是男孩可取RHONE,是女孩就叫SAONE,父母亲肯定了这个建议之后,又是吕爸爸给我取了译成同音的‘沙娜’中文名。”

常书鸿一家是1936年回到祖国的,当时常书鸿先生接到教育部部长王世杰的邀请电报,请他出任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的教授。于是9月间全家乘巴黎至北平的国际列车经比利时、德国、波兰、苏联回国。而此时,吕斯百已回国两年,任南京中央大学艺术系教授。

“七·七事变”后,常书鸿一家随国立艺专迁校,逃难至昆明乡下,1940年他们全家又从昆明迁往四川重庆,并在这里与吕斯百一家重逢。常沙娜先生说:“经过战争的颠沛流离,两家久别相逢格外亲切。那时吕爸爸家居重庆的乡下清水溪的农家茅草屋内,条件也很清苦,但是吕爸爸、吕妈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全家暂住在草屋内。那二间简陋的茅屋被吕妈妈收拾得干干净净,十分温馨。”此后的两三年里,常吕二家和王临乙及其法国夫人RENEE,一对常沙娜先生的母亲在法国撮合而成的异国情侣,还有吴作人等当年留法归国的学子再次在重庆磁器口的凤凰山上聚集在一起,以他们所特有的形式宣传抗战。

到了1943年的秋天,常沙娜先生说她的父亲又把刚刚安定下来的生活再次打破,坚决地要搬迁到更为偏僻的大西北去,要到甘肃敦煌去追求他早已向往的莫高窟艺术宝库。

在常书鸿先生的一生中,他的名字和敦煌是紧紧地连在一起的,赵朴初先生曾称他为“敦煌的守护神”。从1943年起他在那里生活、工作、研究、奋斗了近50年,作为敦煌学学者,常书鸿先生长期以来一直担任敦煌文物研究所的所长,从敦煌莫高窟收归国有起,研究所的成立,石窟的初步调查、石窟全境的测绘、清理,石窟内遗物古迹的集纳,石窟的保护和修复、窟内壁画的临摹,石窟编号,到对敦煌艺术的宣传,常书鸿都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他的家人在当时也成为他左右的臂膀,完成了大量的石窟壁画中飞天、供养人及其它图案的摹写工作。

在常书鸿举家迁至敦煌的7年以后,大概是到了解放后的1950年,吕斯百也怀着一颗开辟西北艺术教育的赤诚之心,离别了景色秀丽的江南,扎根到甘肃兰州西北师范学院去创建艺术系。对此常沙娜先生称之为“缘份”。常书鸿与吕斯百又汇聚在大西北,他们靠得是如此的相近。常、吕之间相互往来的机会又在增多,常书鸿邀请吕斯百到莫高窟来观摩,吕斯百邀请常书鸿去讲学,讲敦煌。在这个时期常、吕二人都怀着对新时期艺术事业的向往和发展,互相鼓励和支持着。常沙娜先生说:“当时敦煌莫高窟的艰苦条件一般人真的无法想象,就是因为这种艰苦,我的亲生母亲出走了,当时我才13、4岁,那种打击可想而知。吕爸爸给我很多的安慰,他写信要我面对现实,克服困难,他叫我照顾和关心好父亲。这样的信扎有不少,还有很多我在阅读和临摹壁画时与吕爸爸的交谈体会后他给我的回信,可惜全失落了,在文革中。”

也就是在这场运动中,吕斯百不堪忍受侮辱于1973年含冤自尽,当时年仅68岁。常沙娜先生回忆说,1964年是她和父亲与吕斯百见的最后一次面,当时吕斯百当选为全国第三届政协委员和九三学社中央委员,常书鸿当选为第三届全国人大代表,他们是会议期间在北京相聚的。谁也想不到这竟是最后的一别。常书鸿比吕斯百要幸运许多,他不仅熬到了“文革”的结束,亲眼看到了“四人帮”的垮台,还亲自经历了改革开放后的新局面。

1994年常书鸿先生也去世了。此后吴作人、王临乙先生也相继去世。1994年4月时,吕斯百的夫人马光璇也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她在临终时嘱托:“我即将离开人世,要去与斯百和老友书鸿相会,转告沙娜由她将他们生前的作品尽快出版问世,以实现我生前未了的心愿……”

说到此时,常沙娜先生已是声音哽咽,她的情绪在那一刻已凝固在常吕两家人的情感里。我低头翻开这两册画集,也不禁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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